2025年09月14日09:10 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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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風漫入赤峰市寧城縣小城子鎮葫蘆峪時,我正踩著岩石的凸起向崖壁上攀爬。老支書所說的“一人多高的洞口”,就藏在這面青灰色崖壁的中段。若非有人指引,任誰都難以察覺這岩壁上的天然裂縫背后竟另有天地。洞口比預想中更為低矮,借著手電光束向內探照,洞穴內部豁然開闊。幾處人工鑿痕和岩縫中殘存的草木灰表明,這裡曾有人居住。
山風陣陣,洞中的回音仿佛還夾雜著80多年前的腳步聲。這處被歲月遮掩的隱秘洞穴,曾是高橋率領的部隊在大山中的臨時居所與指揮部。懸崖之下,八路軍官兵開會議事的雕像矗立在新修的柏油路旁。4位戰士身穿打著補丁的舊軍服,有的持槍站崗,有的低頭記錄。老支書抬手指向石桌旁正在發言的人,語氣鄭重:“這位,就是高橋!”
根據戰友們留下的回憶錄記載,高橋雖是一副文質彬彬的書生模樣,卻用兵如神。他的戰術總令敵人疲於奔命,屢屢以最小代價贏得最大戰果。高橋實為化名,其本名為高明海,1915年生於黑龍江省密山縣(今密山市)。九一八事變后,他考入中央軍校洛陽分校接受軍事教育。在冀東抗日大暴動的烽火中,他毅然加入中國共產黨,並先后擔任營長、團參謀等職。
八路軍晉察冀軍區第十三軍分區第三地區隊成立於抗日戰爭最艱難的時期,高橋擔任隊長。在他的率領下,三區隊如同一把鋼刀直插偽滿政府的心臟。部隊曾攻佔承德煙筒山日偽銀礦、誘殲日軍山本守備隊、全殲黃土梁子偽武裝警察隊,並襲擊寧城縣城,經歷戰斗數十次,殲滅大批日偽軍警,為承平寧抗日根據地的建立作出重要貢獻。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高橋率部攻克寧城縣小城子,成為當時八路軍主力在偽滿洲國打下的第一座縣城,這一戰績不僅被延安《解放日報》報道,還獲得了晉察冀軍區的通令嘉獎。
天義鎮是寧城縣的縣城所在地,出了天義火車站不遠,就是高橋路。在路牌下,我遇到了一位年輕母親和她的女兒。母親指著路牌,柔聲對女兒說:“你看,這條路叫‘高橋路’。高橋是一位抗日英雄,他勇敢地和敵人戰斗,犧牲時隻有28歲。他是我們寧城人的驕傲,我們要永遠記住他的名字。”女孩認真地聽著。不遠處一家店鋪前,五星紅旗正迎風招展。
在內蒙古的廣袤天地間,長調民歌被譽為“歷史的傳送者”。它的旋律裡,藏著草原的晨昏和歲月更迭。抗日戰爭時期,高橋率領的部隊和其他抗日組織都曾借它獨特的顫音、滑音傳遞情報。不得不嘆服,將悠揚的長調化作隱蔽的烽火信號,正是革命者於絕境中迸發的戰爭智慧。
我肅立在高橋烈士陵園的紀念碑前,風中忽然飄來一段悠遠的長調。那是牧民隨口哼唱的曲調,我靜靜聆聽著,在這醇厚深沉的旋律中,仿佛聽到了1944年3月29日的槍炮聲——它們與草原的長調交織在一起,將那段壯烈的歲月,重新帶到了我的耳邊。
這是高橋指揮的最后一次戰斗。那天,高橋帶領偵察班和一個排的戰士,從北台子轉移到老西溝。敵人順著雪地上的腳印,一路跟蹤過來。高橋當即下令,戰士們迅速借助院牆、石堆等地形展開反擊。子彈嗖嗖地掠過清冷的空氣,在山谷間激起陣陣回響。
此戰,高橋與21名戰士全部壯烈犧牲。他的遺體被敵人運到八裡罕示眾。對他恨之入骨的日偽當局又殘忍地割下他的頭顱,送到承德懸挂,試圖以此震懾、瓦解當地民眾的抗日意志。
當地百姓冒險收殮他的遺體,將其安葬於八裡罕村東。抗日戰爭勝利后,高橋的親密戰友、原三區隊政委楊雨民在承德水泉溝找到了他的頭顱。之后,高橋烈士頭顱與遺體被合葬一處。
新中國成立后,寧城縣政府在天義鎮為高橋烈士修建了陵園,並把他犧牲的地方命名為“高橋村”。漫步在陵園烈士紀念館裡,我靜靜駐足於展櫃前。褪色的軍號、帶缺口的刺刀、泛黃的黨証……一件件舊物,無聲地訴說著那段既艱苦而又光輝的歲月。
走出烈士陵園,一片蘋果林映入眼帘。累累果實綴滿枝頭,與天邊晚霞連成一片絢麗的紅。在這片高橋烈士曾經戰斗過的土地上,蘋果樹的根須正緊緊擁抱著大地。村民們在果園裡修枝施肥時,還時常能撿到鏽跡斑斑的彈殼。那些沉睡的金屬,在春日裡催生出最純潔可愛的蘋果花。烈士的熱血早已化作泥土裡的養分,滋養著每一棵樹﹔而枝頭每一個象征平安、幸福的紅蘋果,都是獻給英雄們的勛章。
塞外的秋風掠過山梁,蘋果林沙沙作響,仿佛一位故人蒼涼地低語,將80多年前英雄的故事娓娓道來。
來源:解放軍報 作者:素心 學術支持:褚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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